2013年9月22日 星期日

大英語帝國的崛起 會講「國語」的人有福了!

英語符號成為大眾消費社會中的主導語言。

  快去念英文!」從小聽到大的諄諄教誨大概有泰半是爸媽、老師在告訴我們英文有多重要的,以我過去短暫在國中補習班輔導學生英文的一年半之間,「我會講中文就好,為什麼要學英文?」之類的抱怨聽過不下百次,全民瘋英文的熱潮也讓全美語幼稚園如雨後春筍般地林立,只不過這是場「人造雨」,而且那個人還是美國人。

語言帝國主義 含著淚也要說國語

  殖民主義這個概念大抵在高中歷史課都接觸過,臺灣人的語言之路一直都走得不太順遂,日本統治時期是臺灣島第一次大規模的國語運動[1]19374月總督府在中日戰爭前夕,廢止了漢文報章雜誌,在各地設立各式國語講習機構,取消公學校(本島人念的學校)的漢文課,強迫年老民眾學習日語,並公布「國語家庭認定規程」,只要你家門口掛著寫有國語家庭的木牌子,你家拿的物資配給直接等同於日本人,這樣的高壓手段被語言學家稱作語言謀殺」(language murder),開始出現大批不會講母語的國語家庭子弟,但這些人反而較有機會進入日本的貴族教育體系,這個時候會講日本語的人,就代表高階級

        二次世界大戰後,國民黨政府來臺,眼見臺灣人操著一口流利的日本語,心裡很不是滋味,畢竟中日在中國大陸有很大的過節,國民政府氣地直說臺灣人都被奴化了,這個變化可說劇烈了,幾年前才成為日本總督府認定國語家庭的人,才喜孜孜自己變成貴族,想不到風雲變色後,自己就成了倭奴,為了消除日語在日常生活中的影響力,國民政府大力推行「說國語運動[2],是臺灣島第二次的國語運動,這個時候並未禁止方言[3]的使用,不料日語褪去後,反倒是閩南話、客家話浮上了檯面,這本來也是件還好的事情,但是由於國民政府撤退來臺,臺灣作為反共的基地,語言自然是愈一致愈好掌握,因此1951710日教育廳令各級學校應以國語教學,嚴禁方言,教師和學生之間談話都必須用國語,到了1975年更是沒收了以羅馬文字寫成的閩南話聖經,在校園中若說方言,甚至還會被以掛狗牌的方式羞辱,造成嚴重的語族仇恨,透過大眾傳媒、教育、娛樂這種語言神經毒氣,本土方言被殺個慘蕩蕩,即便解除戒嚴後,仍然難以回復至原有的語言使用規模。

        日本總督府的國語運動與帝國主義脫不了干系,而由於國民黨政府接收台灣後,並未大幅任用台人為官,也被部分人士諷刺是帝國統治方式,臺灣前兩次經歷的國語運動都是相當血淋淋的殖民/帝國主義下的產物。不過,正所謂風水輪流轉,自從二十世紀開始,美國躍升至全球權力關係下的主導地位,配合十九世紀時,英國女王的日不落帝國盛況,英語成為全球經貿、科技、政治架構下的核心語言,英語語言符號進入各國的符號系統中,大肆摧殘原有的本土語言生態,英語從十九世紀時的帝國主義語言an imperialist language)轉而成為二十世紀以降的全球語global language),為了符合國際化的趨勢,各國政府紛紛致定英語教育政策,使得這個語言的支配性與霸權地位無可動搖,語言學界曾試圖研發出一套人工語言,以取代英語的霸權地位成為國際語,但終究在自然語言面前敗下陣來,自詡相當國際化的臺灣,自然也加入的英語帝國的體系中,展開我所稱的第三次國語運動,這裡的國語,指的就是英語帝國的官方語言,它打敗了國民政府一直以來力倡的北京話。

英語的社會功能 要翻身就靠它了

        做為承載著美國老大哥權威的語言,英語一直被視為一種手段或工具,而不是溝通用的符號,看在語言學家眼裡實在是心在淌血,語言學重視語言多樣性就如同生物學重視物種多樣性一樣,每一個語言除了是族群的身分之外,還記錄著某個地域中的文化變遷,舉個例子,客家話稱舌頭為舌嫲,由於漢語體系中並無對物品賦予性別的特徵,我們便可從這類客語詞彙中發現,過去客家人曾與中國少數民族的交流,因為他們的語言的確會賦予舌頭女性意象。丹麥語言學家Robert Phillipson率先在他的書《語言帝國主義》中,批評英語系國家藉由援助開發中國家的語言教學計畫為手段,不斷輸出英語國家的意識形態,他並借用傅柯(Foucault)與安德生(Anderson)的概念,認為英語社群是被想像建構而成,英語的優勢性不過是在眾多爭取主導權的語言中,被不斷強調其重要性而想像建構出來的罷了。

        這件事情其實很可怕,你想想,當其他國家的小孩子在他的青春年華時,於書桌前埋頭苦讀這些陌生的拼音文字時,英語系國家出生的小孩卻可以少花這些心思擔心自己不會說國語,長大了之後還可以指著別的國家批評,這裡真是個英語不友善的國家,母語是越南語的小孩,卻不能因為美國人不講越南語,而登報批評美國真是個越南語不友善的國家,簡直是從出生開始就注定兩個國家的人民彼此間是有優劣之分的,很難讓人不去生氣美國人有關於人人平等的滿口仁義道德。看看新加坡吧,明明知道繼續將英語列為官方語言會被後殖民主義[4]所說的那種尷尬身分給綁住,但是還是只能痛下殺手,不斷跟人民強調英語只是跟西方世界溝通的媒介,可以促進星國邁向現代化,同時不斷倡導儒家文化的倫理觀,使得最後多語社會為主的新加坡,個人的社經地位相當大成分取決於英語能力強弱,也使得人民對於語言與國家的認同產生混淆。

        對外拓展市場的美國資本主義,將英語本身給商品化,挾帶著簡單的語言符號進入各個國家,造成全球化下的大眾消費文化,好像非得使用英語一樣,英語竟成了消費社會的語言,我曾到號稱台灣年輕人流行場域的東區做過調查,整條忠孝東路四段的大馬路上,商業招牌中高達58.2%的比例都有使用英語符號,單純使用英語的招牌也有18.1%,這對於一個語族單一的國家而言,是非常驚悚的事情,這件事當然不只發生在臺灣,韓國、日本、中國都有學者做過調查,得到的商家回應都是為了讓自己的店看起來更奢華、年輕、現代感,招牌有沒有人看得懂已經不那麼重要了。

社會學家藍佩嘉(2009)在其研究[5]中,也描述了這個語言資本(linguistic capital)的現象:

「一個匈牙利的家務移工,在接受兩位加拿大學者訪談時,這樣描述她的加拿大雇主:『他們覺得你就像你的英文一樣笨!』(England and Stiell 1997)。英文能力在此具現了第一世界雇主對第三世界女傭在經濟與象徵層面的雙重支配。相反的,我在台北遇到的一位菲律賓家務移工,用很不一樣的方式來描述她的台灣雇主:『他們比我有錢,但我的英文比他們好!』」(藍佩嘉,2009

藍佩嘉發現菲籍幫傭能夠操弄著殖民者的語言工具(英語),在不危及他們工作的前提下削弱或挑戰台灣雇主的權威[6]。這樣的能力能幫助他們協商工作內容,或是減少工作量;也增加他們跟雇主溝通時的籌碼,例如刻意使用較艱深的辭彙,或是糾正雇主的文法或發音錯誤,雖然這樣的做法可能會使得他們網後在國際勞動市場上,被較順從的勞動者給取代,但是仍然顯現了英語已經成為一種獲得上層階級權力的一種工具,他不是只是語言那麼簡單而已。

英語之爭! 要麵包還是要愛情?

        德國語言協會(VereinDeutsche Sprache)基於捍衛德國語文的立場,批判德語字典編入太多英語字彙,還頒給在第26版新收錄許多英語字彙的「都登」(Duden)字典「糟蹋語文獎」,以示抗議;並批評德國財政部長蕭伯樂在歐盟的會議中常常直接用英語發言,而不透過翻譯[7]。因為語言實在與國族認同太有關係了,如果一個國家的官方語言並非英語,而其領導人卻在英語系國家領導人前改口說英語,在國際關係上常會被認為矮人一截,因此即便領袖能說一口好英語,也要再額外多找一個翻譯來中介,而不會被批評是多此一舉。

        前些日子臺灣教育部乾脆禁止六歲以下學童補習英語[8],但是如果是用歌唱學習倒是可以,家長罵翻天了,不要孩子輸在起跑點呀!會英語才能往上爬,才有麵包可以吃呢,但是反而學者拍案叫絕,甚至建議小學三年級以前都不應補美語,以免連中文都學不好。這種來自對於母語之愛的出發點,恐怕也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的,不過根據英語教學學者研究[9],幼年的英語教學因為教師往往會禁止課堂上說中文,讓學童產生對於英語的排斥感,反而使中文成為學童間偷偷使用的語言,進而成為象徵友誼的符碼,只不過教師在設計教材時,常隱含了文化的意識形態,而不自覺。也許這麼早學英文,雖然可能比較能學得好,但是孩子可能對這塊大麵包會不太領情。不過當然這件事沒那麼簡單,2001227日《中國時報》報導,當時的台北市長馬英九不滿一年來到台北市的觀光客只有250萬人次,把責任推給了雙語環境,要求台北市要有一所小學、一所醫院、一處地政事務所辦理全面雙語,以吸引觀光客,果然,我們這些第三世界的國家,被壓著去啃麵包。

        身處在這個英語帝國主義的時代,越來越難追尋對於己身認同的堅持,愈來愈多語言學家發現臺灣的中文句法開始出現英語化的傾向,其中對此現象不滿者最知名的大概就屬余光中老先生,外文系畢業的他大概最瞭解在這兩個語言之間擺盪的痛苦,議題爭辯到最核心之處,往往就成了哲學大哉問,是麵包重要還是愛情重要呢?也許我們在這洪流之中,很難自己去做這個決定,只能姑且用英語世界最經典的聖經句型高呼一句,大英語帝國來臨,國語的有福了!





[1] 日本政府於臺灣島推行的國語運動,指的是日本列島上大和族使用的語言,即現在所見的日語。
[2] 國民政府於臺灣島推動的說國語運動,指的是漢語中的北京話,又稱為官話,只不過時至今日,臺灣人民所說的北京話已與北京人民所說的出現差異。
[3] 方言(dialect)在語言學上並沒有一個明確的定義,這個用語較屬於政治用語,國境內非屬於官方語言的其他語言,都一律被政府貶為方言,否則學理上,北京話、閩南話、客家話間彼此為方言關係,沒有高低層次之分。
[4] 當國家由殖民地變成自治的地位後,往往並非表示真正的獨立。許多情況下,只代表原來的殖民帝國由直接統治變為間接統治,原先殖民國對於被殖民地的影響無所不在,這是後殖民主義所欲揭露的事情。
[5] 藍佩嘉 (2009)。當大學生菲傭遇見台灣新富雇主:跨國語言資本中介的階級畫界過程。流轉跨界:跨國的台灣,台灣的跨國,王宏仁、郭佩宜編,35-71。台北:中研院。
[6] 當然英語這件事情本身還有腔調與慣用法的差別,較上層的雇主倘若英語能力夠好,能夠輕而易舉的制伏這些第三世界英語」。
[7] 詳細請見聯合新聞網〈德國語言協會批判字典外來字多〉一文:http://udn.com/NEWS/BREAKINGNEWS/BREAKINGNEWS5/8143394.shtml
[8] 詳細請見聯合新聞網〈學者喊「禁得好」 家長罵「管太多」〉一文:http://udn.com/NEWS/NATIONAL/NATS2/8130841.shtml
[9] 陳雅鈴 (2006)。全美語幼稚園如何影響幼兒(3-7)對本土語言及文化的認同及觀感。英語教學 30(4)87-109

2013年9月15日 星期日

「天龍人」的逆襲!從仇恨語言到假想邊界

圖為漫畫航海王中的世界貴族天龍人。

  「天龍人最早來自日本漫畫航海王》(One Piece)中的「天竜人」一詞,指的是世界政府的創造者後裔,享盡各種各樣的特權,由於認為自己身分高貴,不屑與平民(賤民)呼吸相同空氣,所以永遠戴著全罩式氧氣罩,並且一旦受到侵犯,便會有海軍出面保護,是漫畫中無法無天的「世界貴族」。這部漫畫衍伸出的語言爭議其來有自,當時最初的譯名叫做《海賊王》,後來因為引進的出版社倒閉後,接手的廠商因為版權轉移問題,必須徵得原出版商同意繼續使用該譯名,為了省去麻煩,而更換譯名,卻引發有人解讀成「因為害怕小孩學壞才更名」。這部漫畫跟臺灣語言的淵源可說不淺。

仇恨語言,從批踢踢到媒體

        最近,唐氏症基金會欲在大安區安和路成立唐寶寶工作站,卻不料遭到社區管委會拒絕承租,各大媒體標題打下「『天龍人』拒唐寶寶? 管委會:不知情」(中天新聞)、「遭『天龍人』拒 唐寶寶租屋不易」(中國時報)、「唐寶寶租屋碰壁 天龍人怕破壞安寧?」(好房News)關於「天龍人」用詞的歷史,最早出現在批踢踢八卦板,當時討論筆名范蘭欽的作家在報紙上宣稱本省人是「倭寇」、「臺巴子」,而稱自己為「高級外省人」的事件,於是開始有網友謔稱自己是臺巴子,並用「天龍人」諷刺范蘭欽,後來這個詞衍伸至政商權貴及其子弟,尤指泛藍及外省權貴子弟。

        一個語詞的演變,必定會伴隨著詞義的改變,由於語詞的擴散,愈來愈多的使用者並無從得知語詞的本義,詞義的演變可以視為一個連續變化的過程,原有的詞義會保留部分的元素,再添加新者。「天龍人」一詞的演變,是語義變遷上的「詞義引申」,從漫畫中「高級、貴族」的元素,連結至「政商權貴」,而後又因為臺北市的社會經濟結構,成為「臺北人」的代名詞。

  主要的現代語義奠定來自於20127月,麥當勞基金會欲在大安區錦安里設立「癌症重症兒童中途之家」,引發部分住戶強烈反對,認為會影響地區房價,隨後甚至出現「癌症會傳染」的言論,朱學恆更在其臉書爆料,有里民對記者表示,「他們都是有頭有臉的高級公務員[1],網路對於「天龍人」罵聲不斷,「天龍國」儼然成形,但是導演戴立忍認為「我本身就住在大安區,因此『天龍國』應該是一種行為的形容詞,而不是指特定區域」[2],此時,關於「天龍人」的語義處於戰亂時期,但是基本上,已經確定其身為「仇恨語言」的角色,從此嗜血媒體便喜愛以此來撰寫新聞稿,透過大眾媒體的傳播,天龍人等於臺北人的語言關係,已經牢不可破了。

仇恨與想像共同體:意符與所指的強大力量

        天龍人的語義確定後,天龍國的疆域也自然就是臺北市的範圍,以結構主義語言學始祖索敘爾(Saussure)的符號學分析,語言可以分解為意符signifier)與所指signified),天龍人一詞,這組音韻與字形的符號組合(意符)背後,有臺北人這個所指,但這僅是外延的意義denotation),這個意符,更做為了一種文化的符號,具有隱於深層的仇恨所指,是內涵的意義connotation),一個群體的界線就這樣被硬生生給畫了出來,原本單純的漫畫用語,從網路社群一路到大眾媒體上後,竟成為了群體身分,甚至類似於國界的概念,以下我將舉例臺北人與非臺北人對於天龍人一詞的主觀意識:

事實上,台北市就是拿著台灣最多的資源,把垃圾、髒汙都丟給南部。他們享受台灣最好的資源,並且看不起台灣其他地方的人。自以為受到良好教育、高人一等、處處比人優秀的天龍人,在我眼裡也不過是穿著衣服的猴子而已。因為這些天龍人的智慧實在不高,並且自私自利……PS新北市我看已經晉升為新天龍國了。加油了。[3] 

像我就認識一個跟我一樣從小在台北縣長大的孩子,老公要求她婚後跟婆婆住,她雖然表面跟老公抗議沒有自己的空間,但私下說超爽的 終於可以成為天龍人了,還說到時候要找我一起從婆家走路去敦南誠品,一整個『我出爐啊』的感覺我不懂啊……當然也有些天龍人一聽到我不住天龍國就一付我是第三世界來的二等公民一樣,那種白目天龍人我是絕對不會跟他們做朋友的啦……講半天其實只是想告訴天龍人,不是只有天龍國是好地方,也不用因為住在天龍國就驕傲瞧不起人,人要走出去看看世界啊!台北縣也是可以住人而且你們還住得很快樂勒。[4]

我從小生長在台北市,徹徹底底的天龍人。畢業以後在新竹工作,逛城隍廟、拜天公、吃路邊攤的魯肉飯、劉姐姐飯糰...那對我來說已經『很南部』了 :p[5]

我從來沒有因此傲慢的自尊自大,口出惡言批評過其他都市的不是,批評過其他地方來的人比較低等,卻被罵了無數次的天龍人,甚至許多次是沒有原因的,只是接在我是個台北人這件事實之後的回應。有時候也許不是指著鼻子罵,而是不屑的冷哼一聲,天龍人……我不懂得是,為甚麼今天你們看到那些尖酸刻薄批評你們故鄉的言論會這樣激動憤怒得心情,不能體現在你們的表現上呢誰想過了,你們總是習慣脫口而出的[天龍人][死台北人]這些詞彙對一直生長在台北的人,有多大的傷害?然後,然後我們還不能反駁,不能回覆,不能回罵,不能夠生氣。因為我們就是台北人,而台北人本來就自尊自大,被瞧不起也無傷大雅。你們可以大大方方的想念你的的家鄉的某些水果某些菜然後抱怨說台北的天氣多爛台北的空氣多髒台北的人都沒有人情味,但當我想念捷運想念方便的交通時,就惹來一句[天龍人]或者[天龍國]的冷哼。[6]

近年來有一股趨勢,常藉『秩序』、『雅觀』之名欺負底層老百姓:包括台北市議員應曉薇稱對遊民潑水應發獎金,全國關廠失業工人癱瘓台鐵和印尼開齋節都被說成是阻礙交通,連苗栗縣長劉政鴻對於華隆罷工案也是評予『妨害秩序』,這種只看表面、無視事件脈絡的膚淺評論,卻霸佔了台灣社會的發言權,所有不符合天龍人價值的事情都要封殺。台灣社會向上提昇是很好,但卻不應該變成一個只有高級人才能存活的社會。[7]

端看以上從網路上部落格或網誌擷取出來的文本,不難體會到「天龍人」一詞背後強大的對立意識,「天龍人」儼然成為謾罵臺北人最好的用詞,使得新北市的居民也急得劃清界線,由臺灣網友共同編輯的惡搞網站「偽基百科」,也在「天龍國」條目中,將新北市稱為天龍邊陲地帶,由一個漫畫用詞衍伸出來的竟是能夠清楚描繪於地圖之上的想像地理,然而,「天龍人」一詞原由於不滿階級不平等而出,但是卻反過頭來加深了群體對立與地域仇恨,使用年齡層橫跨老中少三代,國外也對於仇恨語言大傷腦筋,從對於黑人的歧視性語言Nigro」(黑鬼)開始注意到其嚴重性,「The plain fact is that not all free speech is good speech. Which means that freedom of speech is not always a sound or just public policy.[8]有關於言論自由的檢討正在進行,不過至少我想,一個想像世界中的貴族代稱,竟落得這番田地,這是尾田榮一郎(航海王作者)所未曾想到的吧!





[3] 部落格《精神病院的存在》中〈天龍國的天龍人,果然讓人費解。〉一文,此文係因台北市長選舉結果不如作者預期,而寫作的文章:http://copo.pixnet.net/blog/post/27727093-%E5%A4%A9%E9%BE%8D%E5%9C%8B%E7%9A%84%E5%A4%A9%E9%BE%8D%E4%BA%BA%EF%BC%8C%E6%9E%9C%E7%84%B6%E8%AE%93%E4%BA%BA%E8%B2%BB%E8%A7%A3%E3%80%82
[4] 部落格《Hi there! 凱蒂小姐生活筆記》中〈我所認識的天龍人〉一文,作者居於新北市,通篇撰寫所認識的台北人於言行間洩漏的「天龍心態」:http://mskelly.pixnet.net/blog/post/156397556
[7] 本文為台灣國際勞工協會網站之文章〈霸佔台北火車站的不是印尼勞工,是天龍人價值〉:http://www.tiwa.org.tw/?itemid=510
[8] Massaro, T. M. (1990). Equality and Freedom of Expression: The Hate Speech Dilemma. Wm. & Mary L. Rev., 32, 211.

2013年4月29日 星期一

賤人就是矯情!髒話的父權複製

甄嬛傳火紅的台詞被大量使用,甚至出現在手機背殼的設計中。

賤什麼賤? 老娘都不老娘了

  「賤人就是矯情」這一句話已經成為台灣社會火紅的流行語,據查,「賤人」在中國古時除了是階級的指稱外,還指涉「不知好歹的人、不自重的人」且多指輕浮、矯揉造作的女子,而在《髒話文化史》(Language Most Fouls)一書中,作者Ruth Wajnryb指出「賤人」(bitch)一詞,是髒話中用來辱罵女性,卻唯一沒有指涉女性身體意象的詞語,這是一個看似沒有貶抑女性,卻是男性作為權力中心,企圖將女性的行為掌控於手心的語言表徵,「賤人」最常用來指稱那些作為不符社會期望的女子(所謂不三不四、不符三從四德),也常被用來做為女性間咒罵的用語。

  在(自由主義)女權主義逐漸高漲的年代,愈來愈多的女性認為女性能夠自發性地改變作為,而讓女性的地位如同男性一般,簡言之,至少愈來愈多的女性聲稱只要男人能做的事,女人也能做,就算是達到性別平等。Ruth Wajnryb在書中指出,傳統上由於社會期待的結果,在情緒宣洩上,女人被允許使用較多的哭泣表達,而男性只能透過咒罵來達成此目的,研究顯示,當女性被允許使用較多的咒罵詞時,哭泣的頻率會大幅減低。這個現象透過教育的規約,以及同儕間的模仿,不斷地再製下去,男性出現使用髒話作為問候語、感嘆詞,甚或是語助詞的現象,因為這些言語表達使得男性得以宣稱自己身為一名不會隨便哭泣的父權男性,透過髒話的表述,男性得以確立自身的社會性別。然而,當越來越多女人想要做跟男人一樣的事情,對著另外一個女人咒罵著「幹你娘」的時候,這個畫面就有些奇怪了。

當你說「幹」的時候 說的是什麼?

  在被俗稱為國罵的「幹」一詞中,隱含了男性使用生殖器進入女性的意義,當女性使用「幹」的時候,主詞很顯然地不是咒罵者自己,而是咒罵的女性借用了社會中的任意第三者男性,來對對方或對方的母親進行了一次的辱罵,諸如「他媽的」、「操你媽的」和「雞掰」等中文中的髒話,都描繪出了髒話語言藉由對抗女性或母親的角色來行使父權的輪廓,是一種基於陽具思考的語言秩序(蔡珮,2004)。當女性口中咒罵著陽具思考的髒話時,卻同時複製了過去父權踐踏在女性頭上的權力不對等,不同於社會語言學將此視為一自然現象產生的差異來進行解釋,批判語言學對此有相當大的意見。

  語言與思想間的關係,是長久以來在語言學界爭論已久的「雞生蛋」問題,Whorf-Sapir假說認定了語言的結構乃至於其詞彙,都大大地決定了說話者感知世界的方式,批判語言學家認為,語言是社會實踐的方式,語言被社會結構生產出來,卻也不斷地回饋至社會結構之上,鞏固社會秩序,父權社會的傳統禮教對女性貞操的限制,以及母親形象的束縛,與父權律則下的髒話語言相互作用,生產了更多的髒話,再現了更多的父權。當女性不再只能躲在角落哭泣時,或是因為沒有哭泣而受到非難時[1],女性藉由較高比例的髒話創就了新的情緒宣洩管道,而當女性嘴中操弄著這些咒罵詞時,卻實在地鞏固了長期操控著自身自由的父權體制。社會語言學傾向於將這些語言視為自然現象進行研究,也就是說社會語言學家樂見於這些髒話的出現與存在,但批判語言學家則認為,由於要一個女性在咒罵時改用「幹你爸」或是「他爸的」顯得異乎常情,因此我們應該透過教育或是其他方式消滅父權咒罵語言的存在。

兜不出的後宮 女人鎖住了女人?

  「賤人」本是男人用來辱罵那些「不乖乖聽話」的女人,而當後宮嬪妃以此互相咒罵,在情感獲得解放的同時,卻同時加深了禁錮在自己身上的牢籠,手持著父權的銳刃,踩在其他女人的身上,成功望上爬的,自然不會顧及父權的可恨,反倒會略有感激之意。女人何苦為難女人?在我看來,前者不過是父權體制的複製者,應該稱之為男人,男人當然會處心積慮地去為難女人了。



註解

[1]國外法庭曾發生母親由於並未因為小孩丟失而哭泣,進而遭到檢方懷疑是母親親自行兇的案例。


參考資料

(1)蔡珮(2005)。從污化女性髒話看父權在語言使用的權力展現。
(2)韋津利、嚴韻、Wajnryb, R(2006)。髒話文化史.。麥田出版。